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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中河山百二,以终南为最胜。
终南山地在秦岭北麓、长安城南,自古以来就是京南胜地,文人墨客流连忘返,达官显贵寓居为乐。
其诸山岭之间,广有皇苑观宇,而在山腰及山脚下的林岭幽处,也都星罗密布着众多的别业游园。
士林中人不乏心存隐遁之意,终南山近傍皇城,既不远离政治中枢,又富有山水意趣,对于一些一时失意而又不失抱负的士人,可以说是最佳的隐居之地。
在这一众别业当中,有一座游园面积广阔、规模颇大,在野趣浓郁的篱墙圈定范围之内,有峰岭秀出,有溪流潺潺,松柏如涛、杨柳成荫,有草庐临泉而设,有华堂依山而立,各自成趣,美不胜收。
这一片园业集群,有一个名号为南山时萃园。
如今在野士林当中名气与影响颇大的时萃馆,凡所刊印的诗文美篇,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在这时萃园中创作流传出来,俨然已经成了在野士流于京南的一个集会中心。
在野人士虽然不如朝堂中那样班列有序、禄秩分明,但是也有着才情、名望的区别,这从一些长居时萃园的士流住处便能体现出来。
时萃园不禁人员出入,任何人只要有所引荐,都能出入畅游并结庐定居。
但一些才情名望未著的年轻后进,只能自使工料钱帛,能够分给他们的庐舍面积也小。
至于一些早已成就宿名的文坛前辈,则就全无这样的繁琐杂事,时萃馆会主动邀请他们前来暂居,一应居舍侍奉都是现成的。
为了保障他们的起居清静、不误构思创作,其住处范围都被划定出来、列作禁区,有专人守望,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滋扰。
能够得享如此待遇的时流并不多,诸如宋之问之类既是当世诗文名家,又是时萃馆结社首领,才能得遇如此超然。
宋之问也算一个仕途不幸诗途幸的典型,这些年混迹京畿,虽然无遭征辟启用,但在士林中的才名却越壮,每有诗文新作便广受传颂。
其人本就才情不低,近年来诗辞文体越发成熟,俨然已经成为在野失意士人的精神偶像,倒也配得上这样的赞誉。
往年新归京畿时,宋之问还有几分跻身朝堂的热情与期望,但在连遭人事困扰与阻挠之后,求进之心也逐渐变得淡泊。
随着时萃馆士林影响越来越大,干脆搬离了长安,定居终南山中。
虽然没有权势任使的威严,但每有集会也都应者如云,自成另一种的风光。
这一天清晨,宋之问起床刚刚梳洗完毕,便有客人造访,乃是他自家兄弟宋之逊。
彼此虽是至亲兄弟,但感情却谈不上多深。
不同于宋之问已经安于在野的平淡,宋之逊食禄之心仍然深重,甚至不惜求拜到宋之问的文坛宿敌沈佺期门下,因其一手草隶精深而得授鸿胪寺下司主笔之职。
这个主笔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官职,甚至不入品阶,仅仅只是掌管朝臣丧葬的司仪署下属撰写碑文刻录的事员。
这在宋之问看来,沈佺期给自家兄弟作此卑鄙举授分明是存心羞辱。
但宋之逊却对此甘之如饴,因为这职事虽然卑微,但却能够借丧葬事宜周走于达官门庭混个脸熟,因此并不理会兄长的劝阻,对此甘之如饴。
而兄弟间的感情,也因此变得冷淡下来。
宋之逊入舍之后,那缺胯衣袍下摆还有着露水打湿的水渍,明显是天刚亮便出城入山,应该没来得及进食早餐。
但宋之问却只是慢条斯理的享用早餐,根本不提邀自家兄弟共进早餐,用餐过半后才斜眼一瞥,有些不悦道:“既非此门中人,不要常将园外杂尘污我厅堂!”
宋之逊闻言后也并不恼,只是干笑一声,旋即便开口说道:“东都太皇太后行将不寿,此事阿兄知未?”
宋之问闻言后只是略作颔首,他虽然久处草野,但并不意味着消息就不灵通。
太皇太后将要辞世,这也是朝中一桩大事,早有东都的旧友将消息传递来。
得知这一消息后,宋之问也是心情复杂。
他虽然不是什么政坛强臣,但于此世道之内也不算寂寂无名之流,高宗上元年间进士及第,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了太皇太后从后宫一步步走上前台,以一介女身临朝享国。
至于宋之问本身的际遇祸福也与此颇有关联,从一名在朝清贵到岭南流徒,蹉跎经年,归京之后困居草野。
虽然没有什么求生不得的悲喜跌宕,但回顾来路也是感慨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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