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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请他的太太卢芭帮玛丽亚擦洗尸体。
卢芭没来帮忙,这一点法因戈德先生没有注意,因为他正忙于把地窖里的存货搬进店堂里去。
曾经给特鲁钦斯基大娘擦洗的格雷夫太太这一回也不来帮我们了,因为她的寓所里满是俄国人,人家还听到她在唱歌哩!
老海兰德在占领的头几天就干起鞋匠师傅的活来了。
他正在给俄国人在挺进途中跑穿了的靴子换鞋底,起先不愿再干钉棺材的活计。
法国戈德先生跟他谈生意,用我家店里的德比牌香烟换老海兰德仓库里的一台电动机。
于是,老海兰德撂下靴子,拿起别的工具以及最后的几块箱子板。
我们当时住在特鲁钦斯基大娘的那套住房里,东西已经被原来的邻居和外来的波兰人搬走了。
后来我们才被赶出来,法因戈德先生便把地窖留给我们住。
老海兰德把厨房同起居室之间的门从铰链处拆卸下来,因为起居室通卧室的门已经卸下做了特鲁钦斯基大娘的棺材。
老海兰德在下面院子里抽着德比牌香烟,做成了一口箱子。
我们待在楼下,我把人家留在房间里的唯一一把椅子顶在破碎的窗户前,看到那老头马马虎虎地钉着箱子,并且不按规矩做成一头小的形状,我非常生气。
奥斯卡再也看不到马策拉特了,因为人家把这口箱子抬到寡妇格雷夫的平板车上去时,维特洛牌人造黄油箱的盖子已经钉在箱子上面了,虽说马策拉特生前不仅不吃人造黄油,而且讨厌把它用于烹调。
玛丽亚请法因戈德先生陪我们去,因为她害怕大街上的俄国兵。
法因戈德盘腿坐在柜台上,用勺舀着纸杯里的人造蜂蜜,起先表示有顾虑,害怕他的太太卢芭猜疑,但后来大概又得到了他太太的允许,便从柜台上滑下来,把人造蜂蜜给了我。
我把它给了小库尔特,小库尔特吃了个精光。
这时,法因戈德先生也让玛丽亚帮他穿上了一件灰兔皮的黑大衣。
他戴上一顶大礼帽,是从前马策拉特去参加婚礼或葬礼时戴的,对他来说实在太小,随后锁上店门,关照他的老婆谁来也不许开门。
老海兰德不肯把平板车拉到市立公墓去。
他说他还要给靴子换底,没有时间。
他只肯去近一点的地方。
到了马克斯-哈尔贝广场,那里的废墟还在冒烟,他就向左拐进布勒森路,我预感到这是在朝萨斯佩方向走。
俄国人坐在房屋前单薄的二月天的阳光下,对手表和怀表进行分类,用沙擦银匙,用胸罩作护耳,骑自行车做花样表演,用油画、落地钟、浴缸、收音机和衣帽架布成一条障碍地带,在这中间绕来绕去,让车子走出“8”
字形、蜗牛形和螺旋形来,果断地躲开别人从窗户里扔出来的儿童车、吊灯之类东西,他们的灵巧博得了喝彩声。
我们走过时,这游戏停了几秒钟。
几个军装外面套女装的士兵帮忙推车,也想对玛丽亚做出非礼的举动,但受到了会俄语又有证件的法因戈德先生的斥责。
一个头戴女士帽的士兵送我们一只鸟笼,笼内横杆上站着一只活的虎皮鹦鹉。
在平板车边上跑跑跳跳的小库尔特马上伸手,想去拔那彩色羽毛。
玛丽亚不敢不收这礼物,她把鸟笼举起,不让小库尔特够着,递给了坐在平板车上的我。
奥斯卡嫌虎皮鹦鹉太花哨,便连笼带鸟一起放到了马策拉特那加大了的人造黄油箱上。
我坐在车子的后缘,荡着两条腿,瞧着法因戈德的脸。
这张脸上道道皱纹,像在冥思苦想,末了变得愁眉不展,仿佛这位先生在复核一道除不尽的复杂算题①——
①意为:重新盘算一项实现不了的复杂计划。
我在铁皮上敲了几段,节奏轻松愉快,想驱散法因戈德脑子里阴郁的想法。
但他保存着满脸皱纹,目光投向我不知道的地方,也许投向遥远的加利曾。
他唯独看不见我的鼓。
奥斯卡于是不再敲,让人只听到平板车的车轮声和玛丽亚的哭泣声。
多么柔和的冬天呀,我想着。
这时,朗富尔区的最后几幢房屋已经落在了我们的背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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